王志高

2024年9月1日上午，南京師范大學教授王志高先生應(yīng)南京博物院邀請，在南京博物院小劇場作了題為《考古視野下的南朝陵墓神道石刻藝術(shù)》的專題講座，現(xiàn)場300余位公眾參與了本次活動。

南朝陵墓神道石刻是中國古代帝王陵墓石刻藝術(shù)的杰出代表，是遺存至今的最重要的六朝時期文化遺產(chǎn)，是南京最具代表性的文化符號之一。本講座分六個部分從考古視野探討南朝陵墓神道石刻。

一

南朝陵墓神道石刻的發(fā)現(xiàn)與分布

目前已發(fā)現(xiàn)有南朝石刻的地點至少50處，單件石刻數(shù)量超過一百件，主要分布在江蘇南京、丹陽、句容等地，安徽宣城和重慶忠縣也有部分發(fā)現(xiàn)?？傮w分布較為零散，局部區(qū)域較為集中，一是南京棲霞山-獅子沖-麒麟門一帶，二是鎮(zhèn)江丹陽區(qū)域。

二

作為重要組成部分的陵園構(gòu)成

神道石刻是陵園的重要組成部分。陵園構(gòu)成包括園邑、陵墻、陵門、明堂、陵廟、寢殿、陵寺、神道及神道石刻、封土與玄宮。陵園內(nèi)除了一個身份地位較高的主墓，其周圍還有若干處于從屬地位的家族墓。

三

南朝陵墓神道石刻的組合、類別、裝飾與等級

1、組合

一般認為，南朝陵墓神道石刻有對稱分布的三組六件，從前往后依次為石獸、華表（或稱石柱）、石碑。也有一些特例，如梁文帝建陵多一組石闕；梁安成王蕭秀墓、始興王蕭憺墓神道石刻有兩對石碑。由于保存狀況不佳，不少南朝陵墓神道石刻現(xiàn)多見石獸一種。以蕭梁一代保存最好，品類最全。

2、類別

南朝陵墓神道石刻包括石獸、石闕、石人、石柱、石碑五類，其中石闕僅見于梁文帝建陵，殘留基礎(chǔ)；石人見于文獻記載，但在南朝陵墓石刻中暫未發(fā)現(xiàn)實物，故不做詳細介紹。

1）石獸

南朝陵墓神道石獸有獨角、雙角、無角三類，獨角暫名之為麒麟，雙角暫名天祿，無角暫名辟邪。石獸多位于陵墓神道的前方，僅鎮(zhèn)江丹陽的陵口鎮(zhèn)蕭梁河兩岸的石獸例外，位于陵區(qū)總?cè)肟谔帯?/p>

南朝有角石獸最早見于江寧麒麟鋪，墓主為劉宋文帝，另見于鎮(zhèn)江丹陽南齊景帝蕭道生修安陵、梁武帝蕭衍修陵、獅子沖梁昭明太子墓等。無角立獸在獅子壩、麒麟山莊均有發(fā)現(xiàn)，年代屬南朝劉宋；至南朝梁代，蕭宏墓、安城康王蕭秀墓、蕭績墓、蕭憺墓等均見此類石獸。無角蹲獸發(fā)現(xiàn)于丹陽南齊爛石垅、丹陽三城巷，應(yīng)屬石虎。

石獸有明顯的等級差異，其中雙角、獨角石獸等級最高，對應(yīng)帝王等級；無角者等級相對較低，又有立獸、蹲獸之別，其中立獸所對應(yīng)的墓主是低帝王一等的宗室王侯，稱辟邪或石獅，而蹲獸稱石虎，其墓主是比王侯身份更低的一般宗室。

2）石柱

又名華表、表、標，上為柱蓋、中為柱身、下為柱礎(chǔ)。蕭景墓石柱保存最好，由柱身的刳棱紋、木棍紋觀察應(yīng)仿自竹木構(gòu)形制。柱身上部有一長方形石額，文字有正刻，有反刻，指明了墓主身份。反左書可能首先在齊梁之際陵墓神道石柱上出現(xiàn)，后經(jīng)孔敬通等書家總結(jié)推廣流行開來。蕭績、蕭宏墓石柱文字為正書。

3）神道碑

墓碑最早起源于古代下葬時用來牽引棺槨下放墓坑的木制“豐碑”。今存實物自東漢始，但已改為石制，碑首仍有穿孔。南朝神道碑造型較東漢簡化，分為碑首、碑身、碑座。南朝陵墓神道碑碑文，現(xiàn)除蕭憺、蕭秀墓前尚可辨認外，余均不清或已不存。

3、裝飾

南朝神道石獸、石柱、石碑的表面有大量繁復裝飾，但大多因風化侵蝕保存不佳。如蕭景墓石柱方板一側(cè)面刻畫袒肩跣足執(zhí)花葉的僧人形象；蕭宏神道碑碑額“圣火襖神圖”，側(cè)面雕飾“焰肩神像”等。

4、等級

根據(jù)《隋書》卷八《禮儀志三》記載：“凡墓不得造石人獸碑，唯聽作石柱，記名位而已。”由此可知高等級墓可立石人、石獸、石碑，一般等級的墓只能立石柱。如，重慶忠縣南朝劉宋泰始五年石柱是當?shù)赝逦氖纤?，《至正金陵新志》中記載了史姓貴族立石柱的行為。石獸的等級差異如前所述。

5、運輸

石料可能來源于南京幕府山或江寧青龍山。傳統(tǒng)觀點認為這些石刻是先將石材或半成品運至陵前，然后再雕琢加工，以避免運輸過程中的損壞。但據(jù)《隋書·五行志》記載，梁大同十二年正月運送到建陵的兩尊辟邪應(yīng)是加工完整的成品。另外一個證據(jù)是，石獸、神道碑等石刻的底座邊緣有規(guī)律分布的“T”形或“L”形的深槽，推測用于運送過程中將成型的石獸固定在車輛之上。而運輸石刻的車輛可能是低矮、多輪的大型車輛，便于運送大型笨重物品。

四、

孫吳、東晉時期的陵墓神道石刻

《宋書》《晉書》記載孫吳的高陵（孫堅陵）有神道碑，但沒有明確的考古發(fā)現(xiàn)。但孫吳時期的陶瓷堆塑罐上有墓闕及神道碑可能暗示了神道石刻的存在。

東晉帝陵未發(fā)現(xiàn)神道石刻，但不排除有木制“標”類建筑物的可能，只是未能留存下來。帝陵前還可能設(shè)有“兇門柏歷”，主要是用木材和竹子制成，立于神道之上。研究認為，它是用許多大的圓木聚成圓柱形，下部用刳成兩半的竹片背面反貼于柱表，上部留出圓木原形，并以大繩束縛，下端再插入基座內(nèi)。何漢南認為“兇門柏歷”與“標”有一定的聯(lián)系，南朝陵墓神道石柱外表雕飾束竹紋及繩辮紋顯然仿自“兇門柏歷”的造型。從東晉到南朝，神道建筑的轉(zhuǎn)折變化可能發(fā)生在宋文帝長寧陵。

五、

南朝陵墓神道石刻的淵源

關(guān)于南朝陵墓神道石刻淵源存在爭議，一類觀點認為這屬于中國固有傳統(tǒng)，石獸、石柱、石碑均與西方無關(guān)。戰(zhàn)國中山國王墓出土的青銅有翼神獸，其造型可能是南朝石獸的來源?？脊虐l(fā)現(xiàn)最早的神道石刻見于西漢霍去病墓。墓前神道兩側(cè)列置石獸、石柱、神道碑等石刻群的制度則始于東漢。南齊帝陵的有角石獸可能來源于河南南陽地區(qū)以東漢宗資墓為代表的有翼石獸。

另外一種觀點認為神道石刻在漢代以后大量出現(xiàn)，與當時人們的知識背景隨著漢代張騫通西域之后的大大擴展有關(guān)，尤其是這些神獸當中不少帶有翼的作風，很可能是受到西方的影響。

六、

與神道石刻相關(guān)的南朝陵墓的發(fā)掘

東晉至南朝時期地下磚石墓甬道設(shè)置的門的數(shù)量代表著墓主身份等級，最高的帝陵等級甬道設(shè)置兩道門，東晉時期為木門，南朝時期為石門。甬道設(shè)置兩道門說明墓葬屬帝陵等級，但是墓主不一定做過皇帝，如追尊的帝后、太子等。墓壁的裝飾也有等級之分，一般的宗室王侯的裝飾為花紋磚，帝陵等級為大型磚拼壁畫，如竹林七賢、羽人戲虎等。

考古發(fā)現(xiàn)的南齊帝陵等級墓有丹陽胡橋鶴仙坳南朝墓、丹陽胡橋吳家村南朝墓、丹陽建山金王陳村南朝墓。南京獅子沖昭明太子墓也屬帝陵等級墓，太子可以號墓為陵。宗室王侯墓有梁代桂陽簡王蕭融夫婦合葬墓、梁代桂陽敦王蕭象墓、白龍山南朝蕭宏墓等，均具有設(shè)置一道石門、墓磚為普通花紋磚的特征。

一個特殊的例子是在宮山北麓發(fā)現(xiàn)的一座南朝墓，甬道設(shè)一道石門，但此墓以出土完整的“竹林七賢和榮啟期”精美磚拼壁畫而聞名于世。墓主身份為陳廢帝陳伯宗，由于生前做過皇帝，所以使用了磚拼壁畫，而去世時的身份是臨海王，所以按照王侯的規(guī)制，墓葬面積不大，且只設(shè)一道石門。

七、

結(jié)語

講座的最后，王志高先生提醒大家，絕大部分南朝陵墓神道石刻的墓主身份并不清楚，只有少量的在神道碑、石柱上對墓主身份有明確記載且保存較為清晰。國保單位標志碑上標注的墓葬年代及墓主身份大部分延用的是晚清至民國的判斷，存在一些問題和錯誤，1930年代以來至今，大量的考古發(fā)現(xiàn)和對文獻記載的新解讀，使我們對神道石刻年代和墓主身份重新做了新的推定。例如，南京獅子沖石獸國保單位標志碑認為屬于陳文帝，實為梁代昭明太子蕭統(tǒng)；南京麒麟鋪南朝石獸國保單位標志碑認為是宋武帝，實為宋文帝；南京甘家巷南朝石獸被認為墓主是蕭恢，實際應(yīng)為蕭亮。

南京博物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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